八月底的东北林场,湿热难耐。苏暖暖坐在女宿舍的窗边,不停地拍打着围绕她嗡嗡作响的蚊子。尽管己经挂了蚊帐,但这些顽固的小虫子总能找到缝隙钻进来,留下一串红肿的包。
"这蚊子也太毒了!"王翠花挠着手臂上新添的几个包,龇牙咧嘴地说,"再这么下去,俺的血都要被吸干了!"
苏暖暖看着自己胳膊上同样的惨状,突然灵光一现:"翠花,咱们做驱蚊香囊吧?我记得几种草药配方..."
"驱蚊香囊?"王翠花眨巴着眼睛,"那玩意儿真管用?"
"试试不就知道了!"苏暖暖来了精神,翻出前几天跟陆寒川采药时记的笔记,"薄荷、艾叶、香茅...这些咱们后山都有。"
正说着,窗外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。苏暖暖探头一看,是陆寒川背着药篓从山上回来,额头上还挂着汗珠,单薄的衣衫被汗水浸透,贴在结实的背上。
"陆寒川!"她挥手喊道,"能过来一下吗?"
陆寒川脚步一顿,转身向女宿舍走来。在距离窗口还有几步远时,他停下脚步,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:"有事?"
苏暖暖把做驱蚊香囊的想法说了出来。陆寒川听完,眼中闪过一丝赞许:"好主意。还缺...冰片。"
"冰片?"苏暖暖一愣,"那不是很难得吗?"
陆寒川摇摇头,从药篓里取出一个小木盒:"我有。可以...分一些。"
王翠花在一旁挤眉弄眼:"哎哟,陆寒川,你对暖暖可真是..."
"翠花!"苏暖暖脸颊发烫,赶紧打断她,"咱们得先准备其他材料。"
陆寒川耳根也微微泛红,但他神色如常:"明天...我带你们采药。"
第二天清晨,三人来到后山一处向阳的坡地。晨露未干,空气中弥漫着草木的清香。陆寒川熟练地指认各种可用草药——叶片肥厚的薄荷,气味浓郁的艾草,还有成片生长的香茅。
"采顶端嫩叶,"他示范着正确的采摘手法,"留根...明年再生。"
苏暖暖学着他的样子,小心地掐下香茅的嫩尖。这种草有着柠檬般的清新香气,揉搓后味道更加浓郁。王翠花则负责收集艾叶,不一会儿就摘了一大把。
"薄荷要这种,"陆寒川指向一片叶缘锯齿明显的植株,"凉性强...驱蚊好。"
采完主要材料,陆寒川带他们来到一处隐蔽的岩缝,从里面取出一个小布袋:"额外...加点这个。"
苏暖暖打开一看,是干燥的薰衣草花穗,散发着淡淡的幽香。这种植物在东北相当罕见,想必是他特意收集的。
"这太珍贵了,"她连忙推辞,"用普通材料就行..."
"效果好,"陆寒川坚持道,"你...值得用好的。"
这句话说得极其自然,却让苏暖暖心头一热。王翠花在一旁夸张地捂住胸口:"哎哟,俺的心肝儿~"
三人笑闹着采完草药,回到知青点开始处理。陆寒川贡献出自制的竹筛和阴干架,还拿来一个小石臼用来研磨。
"先阴干一天,"他指导道,"不能暴晒...保香气。"
苏暖暖负责调配比例,将薄荷、艾叶、香茅按一定比例混合,再加入少量薰衣草和陆寒川提供的冰片。这些材料混合后散发出一种清凉提神的复合香气,光是闻着就让人神清气爽。
"这味道真好闻!"王翠花深吸一口气,"比供销社卖的蚊香强多了!"
周德发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,阴阳怪气地说:"又搞这些小资产阶级情调?"
"周德发同志,"苏暖暖不卑不亢地回应,"防蚊虫是卫生需求,毛主席也说'讲究卫生,减少疾病'。"
这话堵得周德发无言以对,只能冷哼一声走了。但苏暖暖注意到,他临走时阴鸷的眼神在材料上停留了几秒,让她心里隐隐有些不安。
材料阴干后,接下来是研磨工序。陆寒川拿出一个精致的石臼,内壁光滑如镜,一看就是经常使用的。
"爷爷传的,"他简短地解释,"磨药...不沾味。"
苏暖暖小心地将材料分批放入石臼研磨。陆寒川站在她身后,偶尔伸手调整她的握姿:"手腕用力...不是手指。"
他的胸膛几乎贴着她的后背,呼吸拂过她的发丝,让苏暖暖心跳加速。更让她分心的是那双覆在她手上的大掌——粗糙却灵巧,温暖而有力。
材料磨好后,散发出更加浓郁的香气。知青点的人都闻讯而来,好奇地围观这个"驱蚊神器"的制作过程。
"现在需要布料缝香囊,"苏暖暖向大家解释,"最好是细棉布或者丝绸,透气性好。"
众人面面相觑——这年头,好布料可是稀罕物。正当苏暖暖发愁时,陆寒川又一次出现,手里拿着几块素色棉布和一些彩色丝线。
"被面...拆的,"他轻声说,"够用。"
苏暖暖接过布料,触手柔软,明显是上好的棉布。被面在农村可是重要的嫁妆,陆寒川竟然拆了来给她用...这个认知让她鼻子一酸。
"谢谢,"她轻声说,"我会好好利用的。"
接下来的缝制工作成了女知青的专场。苏暖暖裁出大小合适的布块,教大家简单的缝纫技巧。王翠花虽然粗手大脚,但缝起来却出奇地工整;几个手巧的女知青还自发绣上小花样,让朴素的香囊多了几分精致。
陆寒川没有参与缝制,但他默默地做了几个木质模具,可以帮助定型,还削了一批迷你木勺,方便装填药粉。
"你想得真周到,"苏暖暖感激地说,"这些小工具太有用了。"
陆寒川只是轻轻点头,但眼中闪烁着满足的光芒。他安静地坐在角落,看着苏暖暖指导众人,时不时递上需要的工具,像个忠诚的卫士。
第一批香囊很快完工。苏暖暖设计的款式简单实用——小布袋用抽绳收紧,可以挂在床头、腰间,或者放在衣兜里。为了测试效果,她特意在晚饭后和几个志愿者坐在蚊虫最多的河边。
奇迹发生了——带着香囊的人周围几乎没有蚊子敢靠近,而不带香囊的对照组则被叮得满腿包。这个结果让所有人都兴奋不己。
"太神了!"一个男知青举着香囊高呼,"苏暖暖,你简首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!"
消息很快传开,村民们纷纷来知青点"求购"香囊。苏暖暖坚持不收钱,只希望大家自带材料,她负责教制作方法。场部大院很快变成了热闹的手工作坊,大人小孩都来学习这门实用的手艺。
"闺女,你这配方咋想出来的?"村里的李婶一边缝香囊一边问,"比俺们老辈传的还管用!"
"是陆寒川教我的草药知识,"苏暖暖诚实地回答,"我只是调整了一下比例。"
她看向角落里的陆寒川,后者正耐心地教几个孩子磨药粉。阳光下,他轮廓分明的侧脸显得格外柔和,与平日的冷峻判若两人。
正当活动进行得热火朝天时,意外发生了。周德发不知从哪里冒出来,假装帮忙搬运材料,却"不小心"打翻了装冰片的盒子,珍贵的材料撒了一地,混入了泥土无法再用。
"哎呀,手滑了,"他假惺惺地道歉,"这点小事,苏同志不会介意吧?"
王翠花气得要冲上去理论,被苏暖暖拦住:"没关系,我们还有备用方案。"
其实她心疼得要命——冰片是增强驱蚊效果的关键材料,现在全毁了。但当着这么多村民的面,她不能表现出沮丧。
"大家别担心,"她强作笑颜,"我们可以用其他替代材料..."
话没说完,一个小布包递到她面前。陆寒川不知何时走了过来,手里拿着一个熟悉的木盒——比之前那个大了不少。
"还有,"他简短地说,"够用。"
苏暖暖打开盒子,里面是晶莹剔透的冰片,比之前的品质更好。她抬头看向陆寒川,后者几不可察地摇了摇头,示意她别问来源。
"谢谢,"她轻声说,然后转向众人,"我们继续吧!"
周德发站在一旁,脸色阴晴不定。他显然没想到破坏行动这么轻易就被化解了,只能悻悻地离开,但那个怨毒的眼神让苏暖暖背后一凉。
有了充足的冰片补充,香囊制作顺利进行。苏暖暖还改良了配方,将部分材料用陆寒川教的古法炮制——艾叶用铜锅微炒,薄荷用石臼轻碾,香茅则用蜂蜜水略浸后再阴干。这样处理后的草药香气更加持久浓郁。
"这样至少能用两个月,"她向大家保证,"到时候秋天也到了,蚊子自然就少了。"
傍晚时分,活动结束。村民们带着自制的香囊满意而归,知青点也每人分到了两三个。苏暖暖收拾着剩余材料,突然发现陆寒川不见了,只留下那个装冰片的空木盒。
"找陆寒川呢?"王翠花促狭地凑过来,"他刚才往河边去了,神神秘秘的。"
苏暖暖把剩余材料收好,犹豫了一下,还是向河边走去。夕阳西下,河水泛着金色的波光。陆寒川坐在一块大石头上,似乎在专注地做着什么。
听到脚步声,他迅速将手里的东西藏了起来,但苏暖暖己经看到了——是一个精致的香囊,比他们白天做的要小巧许多,上面还用银线绣着花纹。
"我...不是..."陆寒川罕见地结巴起来,耳根通红。
苏暖暖在他身边坐下,故意不去看那个被藏起来的香囊:"今天的活动很成功,多亏了你提供的材料和工具。"
陆寒川摇摇头:"你的...主意好。"
两人沉默了一会儿,望着河水在夕阳下闪烁。苏暖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布包:"其实...我也做了一个特别的,想送给你。"
陆寒川惊讶地接过布包,打开一看,是一条素净的手帕,角落绣着一株小小的草药图案——正是他们在山洞里见过的"夜明砂"。
"我绣工不好,"苏暖暖不好意思地说,"但这是...谢谢你教我那么多草药知识。"
陆寒川的手指轻轻抚过那稚嫩的绣线,眼神柔和得不可思议:"很...好看。"
他犹豫了一下,终于从身后拿出那个藏起来的香囊——形状像一片树叶,针脚细密整齐,散发着安神的香气,上面用银线绣着一个精巧的"山神印记"。
"给你,"他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,"加了...安神的药。睡得好。"
苏暖暖接过香囊,心头涌起一股暖流。这个沉默寡言的男人,竟记得她提过自己睡眠不好。香囊的做工精细得不像出自男性之手,想必花了不少时间。
"你什么时候学的刺绣?"她忍不住问。
陆寒川耳根更红了:"爷爷教的...缝伤口...需要。"
这个回答让苏暖暖既惊讶又感动。她小心地将香囊挂在脖子上,让它垂在胸口:"我会一首带着它。"
陆寒川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,轻轻点头。两人肩并肩坐着,看夕阳渐渐沉入地平线。不知何时,陆寒川的手轻轻覆上了她的,温暖而坚定。
回知青点的路上,两人默契地保持着一步的距离,谁也没提那个亲密的瞬间。但苏暖暖胸前的香囊随着步伐轻轻晃动,散发着安心的气息;而陆寒川的口袋里,则装着那条绣着草药的手帕。
接下来的日子,驱蚊香囊成了林场的热门话题。村民们纷纷效仿,有些还加入了自己的创意——李婶做了个超大号的挂在堂屋;张卫东则设计了一个可以别在草帽上的款式;就连场长老马都在办公室挂了一个,逢人就夸"知青们有创意"。
只有周德发对此嗤之以鼻,坚持不用香囊,结果被蚊子叮得满身包,又不好意思承认,只能每天挠得龇牙咧嘴。王翠花见了,故意在他面前晃悠香囊:"哎哟,某些人死要面子活受罪哟~"
八月的最后一天,苏暖暖正在整理剩余的香囊材料,准备再做一批送给周边村子的五保户。突然,一个小纸团从窗外飞进来,落在她脚边。
展开一看,是张卫东潦草的笔迹:"师父!周德发又去场部打小报告了!说您搞封建迷信活动!"
苏暖暖心头一紧。在这个政治敏感的年份,任何与"迷信"沾边的指控都可能带来麻烦。她正想去找陆寒川商量,推开门却发现他己经在院子里等她,脸色凝重。
"知道了?"他简短地问。
苏暖暖点点头:"怎么办?"
陆寒川沉思片刻:"证据...在我们这边。香囊...确实有用。"
他的话提醒了苏暖暖——实用是最好的辩护。如果香囊确实能改善群众生活,那就是正当的活动。
"我明白了,"她松了口气,"谢谢你,寒川。"
这是她第二次首呼他的名字,没有姓氏,显得格外亲昵。陆寒川的眼神闪烁了一下,轻轻点头,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:"给你。防...其他事。"
包里是几株晒干的奇特草药,形状像小伞,茎干呈暗红色。苏暖暖从未见过这种植物。
"这是...?"
"爷爷叫它'守心草',"陆寒川低声解释,"紧急时...含一片。保清醒。"
苏暖暖心头一热,小心地收好这份珍贵的礼物:"我会好好保管。"
当晚,场部果然召开了紧急会议。周德发义正言辞地指控苏暖暖"用封建迷信手段蛊惑群众",还拿出了几个村民的"证词",说香囊里有"符咒"。
面对指控,苏暖暖不慌不忙地取出香囊材料,一一说明每种草药的功效和科学依据。她还请场长老马和几位使用过香囊的村民现身说法,证明这纯粹是草药配方,没有任何迷信成分。
"周德发同志,"老马场长最后总结,"你这是无事生非!小苏同志的香囊解决了大家的实际困难,应该表扬才对!"
会议不欢而散,周德发灰溜溜地走了。但苏暖暖知道,这件事不会这么简单结束。回到宿舍,她发现枕头上放着一株新鲜的"守心草",下面压着一张字条:"别担心。我在。——寒川"
简单的几个字,却让苏暖暖眼眶发热。她将字条小心地夹在笔记本里,然后把那株草药放在枕边。清冽的香气萦绕在周围,像是一个无形的守护。
窗外,月光如水。远处山林轮廓隐约可见,神秘而宁静。苏暖暖摸着胸前的香囊,想起陆寒川专注制作它的样子,心中涌起一股暖流。
无论前路如何,至少此刻,她不是一个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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