顾九渊那句“水浑水深”的断言,如同冰冷的雨滴砸在苏晚心头。窗外风声呜咽,仿佛无数窥伺的恶鬼在低语。她看着床上气息微弱却总算不再冰寒刺骨的萧凛,又看向顾九渊那双深不见底、仿佛能洞察一切的眼睛。
巨大的恐惧依旧盘踞,但萧凛命悬一线的现实,以及顾九渊那看似“合理”的交易条件,像两条无形的绳索,拉扯着她做出决断。没有时间了!萧凛等不起,外面虎视眈眈的李茂才更不会等!
苏晚深吸一口气,仿佛要将胸腔里所有的冰冷和犹豫都压下去。她抬起眼,迎向顾九渊的目光,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,却异常清晰:“顾公子,我答应你的交易。但请谨守承诺,以‘云水’为誓!”
“自然。”顾九渊唇角微扬,那弧度极淡,却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从容,“顾某言出必行。青峰。”
“公子。”青峰无声上前。
“带这位姑娘去西厢偏房暂歇,备些热食清水。”顾九渊吩咐道,目光依旧落在苏晚脸上,“姑娘奔波劳碌,心神俱疲,需好生休整。待他情况稍稳,自会请姑娘详述那奇物之事。”他特意强调了“休整”二字,语气平静,却不容置疑地将苏晚暂时排除在萧凛身边。
苏晚心中一凛,这是要隔开她,防止她再接触萧凛或金蟾柚粉?但形势比人强,她只能点头:“多谢公子。”
青峰引着苏晚离开净室。门扉合拢的瞬间,苏晚最后看了一眼床榻上毫无知觉的萧凛,心中五味杂陈。她跟着青峰穿过清雅却寂静的庭院,走向西厢。夜风更紧,带着深秋的湿气,远处隐隐传来沉闷的雷声。
西厢房内陈设简单却干净,一灯如豆。青峰放下一个食盒和一壶热水,便沉默地退了出去,守在门外。
苏晚哪里吃得下东西?她坐在冰冷的床沿,紧紧抱着自己的包袱,里面那装着最后一点金蟾柚粉末的小油纸包,如同烙铁般滚烫。顾九渊的承诺犹在耳边,但“云水之名”对她而言虚无缥缈。那交易,更像是一张画在悬崖边的饼,,却随时可能踏空。
“他究竟是谁?‘云水’代表什么?他真的只为研究医术?”无数疑问在她脑中翻腾。还有李茂才!那个灰衣人肯定听到了些什么!贪婪如李茂才,得知她身怀“惊世骇俗之物”,会如何行动?是强夺?还是……灭口?
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,缠绕着她的心脏,越收越紧。她感觉自己像掉入蛛网的飞虫,西面八方都是无形的杀机。萧凛需要金蟾柚粉续命,顾九渊在侧虎视眈眈,李茂才在外磨刀霍霍!她孤立无援,如同怒海中的一叶扁舟!
“不行!不能坐以待毙!”苏晚猛地站起,在狭小的房间里焦躁地踱步。必须做点什么!至少要试探一下顾九渊的底线和诚意,更要为可能到来的李茂才的袭击做准备!
她的目光落在桌上的食盒和那个装水的粗陶壶上,一个极其大胆、甚至可以说是疯狂的念头,如同电光般劈入她的脑海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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夜色如墨,沉甸甸地压在清水镇上空。豆大的雨点终于砸落,噼啪作响,很快连成一片密集的雨幕,冲刷着青石板路,也模糊了所有的声响和痕迹。
清心居后院一间门窗紧闭的密室内,灯火通明。李茂才肥胖的脸上,此刻因激动和贪婪而泛着不正常的红光。他死死盯着跪在面前的灰衣人:“你确定?惊世骇俗的宝物?能祛除奇寒之毒?连那白衣公子都立誓交易?!”
“千真万确!东家!”灰衣人声音带着压抑的兴奋,“小的听得清清楚楚!那野丫头靠的就是一种奇特的粉末!那白衣公子称其为‘无价之宝’!他还说…匹夫无罪,怀璧其罪!那东西就是催命符!”
“催命符?哈哈哈!”李茂才猛地一拍大腿,眼中闪烁着毒蛇般的凶光,“对那野丫头是催命符,对老子来说,就是天降横财!金山银山!”他激动地在密室内踱步,“云水小筑…顾九渊…哼!管你是哪路神仙,在这清水镇的地界上,是龙也得给老子盘着!敢动老子的财路?”
他猛地停下脚步,脸上横肉抖动,杀气腾腾:“张癞子那群废物是指望不上了!铁手!”
“在!”角落里,一个一首沉默如同岩石的壮硕身影应声而出。此人一身短打劲装,的手臂肌肉虬结如铁,脸上横亘着几道狰狞的刀疤,眼神凶戾,气息沉浑,与张癞子之流截然不同。
“带上你的人!都是见过血的硬手!”李茂才声音阴狠,“目标,云水小筑!趁这大雨夜,给我摸进去!第一,找到那野丫头,把她活着带出来!她脑子里的秘密和身上的粉末,老子都要!第二,若遇阻拦…包括那个白衣公子和他的人…格杀勿论!做得干净点,就说是雨夜遭了山匪!”
他眼中没有丝毫犹豫,只有赤裸裸的贪婪和杀意。为了那“无价之宝”,他彻底撕下了商贾的伪善面具,露出了豺狼的本性!
“是!”铁手舔了舔嘴唇,眼中爆发出嗜血的光芒,躬身领命,无声地退入阴影之中。很快,几个同样气息精悍、眼神冰冷的身影,如同鬼魅般融入雨夜,朝着镇西的云水小筑方向潜行而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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云水小筑,西厢房。
烛火摇曳。苏晚坐在桌边,面前摊开一张从包袱里找出的、包裹干粮用的粗糙油纸。她屏住呼吸,小心翼翼地从怀里取出那个装着最后金蟾柚粉末的小油纸包。她颤抖着打开,里面仅剩的、指甲盖大小的一小撮淡金色粉末,在昏暗的灯光下流转着微弱却神秘的光泽。
这是萧凛的命!也是她唯一的筹码!
她眼中闪过剧烈的挣扎和痛苦,但最终被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取代。她伸出颤抖的手指,用指甲极其小心、极其吝啬地,从那撮珍贵的粉末中,刮下肉眼几乎难以分辨的、比灰尘还要细微的一丁点。然后,她将这一点点粉末,均匀地撒在摊开的油纸上。
接着,她拿起桌上那个粗陶水壶,将里面微凉的清水,缓缓倒了一点点在油纸上。水滴迅速洇开,将那一丁点淡金粉末融化、晕染开,形成一片极淡的、几乎看不出颜色的水渍。然后,她飞快地拿起桌上食盒里的一块面饼,用饼沾了沾那片湿漉漉的油纸,确保饼皮上沾染了极其微弱的、混合着稀释了无数倍的金蟾柚粉的水汽。
做完这一切,她迅速将剩下的粉末重新包好,贴身藏好。然后,她拿起那块被“处理”过的面饼,深吸一口气,走到门边。
“青峰大哥。”苏晚隔着门,声音带着一丝强装的虚弱和焦虑,“我…我实在心绪难安,担忧那位公子的伤势。能否劳烦你,将此物送去给顾公子?”她将门拉开一条缝隙,递出那块平平无奇的面饼,“这是…是我的一点心意,虽粗陋,但或许…或许能帮顾公子在诊视时补充些体力?”
门外的青峰,面容普通,眼神却锐利如鹰。他低头看着苏晚递出的那块沾着一点不明显水渍的面饼,又抬眼看了看苏晚苍白憔悴、眼神充满担忧的脸。他沉默了一瞬,脸上没有任何表情,只是伸出手,接过了那块饼。
“姑娘有心了。”青峰的声音平淡无波,“公子正在为伤者行针,不宜打扰。此物,我会转交。”他没有多问一个字,转身便捧着那块饼,走入雨幕之中,朝着净室方向而去。
苏晚关上门,背靠着冰冷的门板,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胸膛!冷汗浸透了她的内衫。
她在赌!
赌顾九渊医术通神,感官敏锐,能察觉到那面饼上稀释了无数倍、微弱到极致却独一无二的金蟾柚气息!
赌他是否能明白,这是她在极度不安和试探下,抛出的一个微弱的信号——她手中确实有奇物,但极其稀少珍贵,且她并非毫无防备、任人宰割的羔羊!
更是在赌,他“云水之名”的含金量,和他对“研究”的诚意!
窗外,大雨滂沱,雷声隆隆。苏晚滑坐在地,蜷缩在门后,只觉得浑身冰冷,如同等待宣判的囚徒。这一步险棋,是福是祸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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净室内,烛光稳定。
顾九渊刚刚为萧凛施完一轮温养经脉的针法,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。青峰无声地走进来,将那块沾着水渍的面饼放在一旁的几案上,低声道:“公子,那位苏姑娘送来的,说是…给您补充体力。”
顾九渊的目光随意地扫过那块粗糙的面饼,正要移开,鼻翼却极其轻微地翕动了一下。他清冷的眸子骤然一凝!那缕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、混杂在面食和水汽中的……奇异清冽气息!虽然被稀释了千万倍,但那股独特的、蕴藏着生机的本源气息,他绝不会认错!
他缓缓走到几案前,拿起那块面饼,凑到鼻端,闭目深深一嗅。随即,他睁开眼,看着这块普通的饼,再看看床上昏迷的萧凛,最后,目光仿佛穿透墙壁,落向西厢的方向。
一丝极其复杂的光芒,在他深邃的眼底飞速掠过——惊诧、了然、一丝被试探的微愠,但更多的,是一种棋逢对手般的…激赏!
“好个心思玲珑、胆大包天的丫头…”顾九渊低声自语,唇角竟勾起一抹真实的笑意,如同冰层乍裂,“竟用这种方式…来试探我的鼻子和诚意?有意思。”
他放下饼,并未食用,只是对青峰道:“收起来吧。另外,”他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刀,扫向窗外风雨飘摇的黑暗,“风雨太大,恐有不速之客。让‘影’动一动,把院子周围的‘眼睛’和‘爪子’,都清理干净。记住,要活的,尤其是领头的。”
“是!”青峰眼中精光一闪,躬身领命,身影如同融入阴影的猎豹,无声地消失在门外。
顾九渊重新坐回萧凛床边,指尖搭上其脉搏,感受着那在奇物暖流和他金针疏导下顽强搏动的生机,再看向那块静静躺在几案上的面饼,眼中的兴趣和探究,己浓烈得如同实质。
“金蟾…玄机…苏晚…”他低喃着,窗外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夜幕,瞬间照亮他俊朗而深不可测的侧颜,雷声滚滚而至,仿佛为即将到来的杀戮,敲响了战鼓。
雨夜杀机,己至门前!而苏晚抛出的试探之饵,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,激起的涟漪,远比她想象的更为汹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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